维修工作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潜艇的机加工舱里,高精度车床发出了刺耳的旋转声。
我戴着护目镜,全神贯注地操控着车刀,在一块特种合金上进行着毫米级的切削。
张伟站在我旁边,紧张地帮我盯着各种仪表数据。
汗水,顺着我的额角滑落,滴在滚烫的金属碎屑上,瞬间蒸发,发出一阵“滋啦”的轻响。
我需要制作的,是一个内含三层不同金属、结构极其复杂的复合式垫圈。
每一层的厚度,每一个角度,都必须精准到微米。
任何一点微小的误差,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突然!
“警报!警报!遭遇强密度跃层!艇身正在急速下坠!”
广播里传来急促的警告声,整个潜艇猛地一震,剧烈地倾斜起来。
机加工舱里,所有没固定的东西都朝一侧滑去。
张伟脚下一个不稳,身体撞向了车床的操作台。
“小心!”
我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开。
但就这一下,我握着车刀的手也跟着一抖。
“滋——”
一道刺眼的火花闪过,车刀在即将成型的垫圈上,划出了一道细微的伤痕。
“师傅!”张伟脸色煞白。
我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完了。
这道划痕虽然微不足道,但它破坏了垫圈表面的应力结构。
在高压环境下,这里将成为最脆弱的断裂点。
这块价值不菲的特种合金,废了。
舱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那道划痕,眼神里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上了一盆冷水。
潜艇的晃动还在继续,像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疯狂地挣扎。
“报告艇长,我们只剩下最后一块备用合金了。”一名技术员绝望地汇报道。
这意味着,我们只有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再失败,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
我能感受到那一道道目光里承载的重量,那是几百名官兵的生命,和一艘国之重器的命运。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二十五年的深海生涯,我遇到过比这更绝望的境地。
越是危急,头脑越要清醒。
“把备用合金拿过来。”我睁开眼,声音不大,却异常沉稳。
“师傅,晃动这么厉害,根本没法操作!”张伟劝道。
“那就想办法让它不晃。”
我扫视着整个舱室,目光最后落在天花板的几个固定吊环上。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海里形成。
“张伟,去找几根高强度缆绳来!还有减震弹簧!快!”
几分钟后,一个匪夷所思的装置被我搭建了起来。
我让人用车床自带的起重臂,将整个操作台吊离了地面,然后用缆绳和减震弹簧,将它悬挂在了天花板的吊环上。
如此一来,无论艇身如何晃动,被悬挂起来的操作台,就像一个巨大的不倒翁,始终能保持相对的平稳。
“我的天……还能这样?”
在场的人都看呆了。
“都愣着干什么?固定缆绳!检查受力点!”我大吼一声。
众人如梦初醒,立刻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我重新站到操作台前,再次握住了车刀。
这一次,我的手,稳如磐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艇身的晃动还在持续,但悬挂着的操作台,却奇迹般地保持着稳定。
我的眼中,只有那飞速旋转的金属和不断飞溅的火花。
我的整个世界,都浓缩在了这小小的方寸之间。
突然,舱室里的灯光闪烁了一下,氧气供应系统发出了短暂的故障警报。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
我感觉到胸口发闷,呼吸变得困难。
但我不能停。
手中的工序,已经到了最精密的阶段,一旦停下,就再也无法接续。
我咬紧牙关,屏住呼吸,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在了手上。
脸颊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汗水像小溪一样,从我的额头、鼻尖、下巴,不断地滴落。
视线开始有些模糊,但我依然死死地盯着那个零件。
“给他氧气面罩!”艇长赵海峰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了这里,他焦急地喊道。
一个氧气面罩被递到我嘴边。
我没有理会,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完成了最后的打磨。
当车刀离开零件表面的一刹那,我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师傅!”张伟和众人惊呼着围了上来。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
但我笑了。
因为我看到,那枚全新的、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复合式垫圈,完美无瑕地躺在车床上。
它像一件艺术品,更像一枚希望的种子。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整个舱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所有人都在拥抱,在呐喊,在流泪。
赵海峰走到我身边,蹲下来,用力地握住我的手。
“陈技师,你……是我们的英雄!”
我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
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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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合式垫圈虽然制作成功,但这艘潜艇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
在对整个冷却系统进行全面检查后,我发现了一个更深层次,也更致命的隐患。
核反应堆核心冷却循环系统里,一个负责监测中子流速的关键传感器,其老化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安全阈值。
这个传感器,就像一个埋在心脏里的定时炸弹。
它现在虽然还能勉强工作,但随时可能因为金属疲劳而彻底失效。
一旦它失效,控制系统将无法获取反应堆的真实运行状态,连锁反应下,堆芯将在几分钟内失控。
那将是比主冷却泵故障严重百倍的灾难。
我把这个发现,第一时间报告给了艇长赵海峰。
他听完我的分析,刚刚才恢复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惨白。
“你的意思是,我们刚刚逃出狼窝,又掉进了虎口?”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可以这么说。”我表情凝重,“而且这只老虎,更凶猛。”
赵海峰立刻通过保密通讯,将这个紧急情况上报给了基地指挥部。
很快,李明轩司令员的加密通讯直接接了进来。
“东海,情况我都知道了。”屏幕上,李明轩的脸色无比严肃,“你告诉我,有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
“有。”我回答,“更换这个核心传感器。”
“那就换!”
“换不了。”我摇摇头,“这种级别的核心传感器,属于最高精尖的部件,每一枚都有独立的编号和加密程序,必须由原厂进行更换和校准。我们艇上没有备件,也不具备更换的条件。任何强行拆卸,都可能触发传感器的自毁程序,导致核泄漏。”
李明轩的拳头,在屏幕那头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
“那怎么办?潜艇不可能长时间在海外滞留,战略任务也不能中断!”他陷入了两难。
整个指挥室,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
难道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劲,最终还是要坐以待毙吗?
我盯着屏幕上的传感器结构图,大脑在飞速运转。
更换,不行。
不换,等死。
这是一个死局。
除非……能找到第三条路。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我脑海里逐渐成型。
“司令员,”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李明轩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不更换,只修复。”
“修复?怎么修复?隔着厚厚的反应堆保护层,我们连碰都碰不到它。”赵海峰质疑道。
“我们可以利用潜艇自带的检修机械臂,对它进行一次‘微创手术’。”
我指着结构图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这里,有一个备用的数据接口。我们可以绕过传感器的老化部件,通过这个接口,植入一个外挂式的‘信号补偿模拟器’。用它来模拟一个健康传感器的信号,骗过主控电脑。”
我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维修了,这是***!
用软件的方式,去弥补硬件的致命缺陷。
“这个‘信号补偿模拟器’,你有吗?”李明轩急切地问。
“没有。”我摇摇头,“需要现场编程,现场制作。”
“……”
所有人都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我。
这艘潜艇上,连一台像样的电脑都没有,怎么进行这种级别的编程?
“这个方案,风险太大了。”赵海峰的声音干涩,“闻所未闻。”
“风险大,但不是零。”我看着他,也看着屏幕里的李明轩,“只要有一丝希望,我们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这是我当兵第一天,老班长教我的。”
李明轩在屏幕那头,沉默了良久。
他在进行着一场艰难的抉择。
相信我,就是一场豪赌。赌注是这艘潜艇和几百名官兵的性命,还有他自己的政治前途。
不相信我,就是眼睁睁地看着潜艇滑向深渊。
最终,他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我赌!”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东海,我把‘深海黑刃’的指挥权,暂时移交给你!我给你最高权限!需要什么,基地全力支持!国内最顶尖的材料学家、软件工程师,二十四小时待命,通过卫星给你提供远程协作!”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
一个少将,将一艘战略核潜艇的最高指挥权,交给了一个特级技师。
我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也感受到了肩上如山的压力。
“保证完成任务!”
我立正,敬礼。
这一刻,我不是为了提干,不是为了荣誉。
我只知道,我必须成功。
因为我的背后,是我的战友,我的潜艇,和我的国家。
小说《年核潜艇老兵提干被拒,递交退伍申请后,领导慌了》 第5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