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历不够。”
干部处王副主任的指尖,在我档案那页“初中”学历上轻蔑地敲了敲,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凿子,在我胸口凿开一个窟窿,灌满了北海冬天的风。
“老陈啊,不是我们不考虑你,规定就是规定。”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温度,全是***的刻板和不耐烦,“你技术再好,没有文凭,就是硬伤。”
我站在他那张能反光的红木办公桌前,身上还穿着沾了油污的作训服,一股机油和钢铁的味道,与他办公室里清雅的茶香格格不入。
我攥紧了布满老茧和伤疤的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心头翻涌的屈辱。
二十五年了。
我把一个男人最黄金的二十五年,全都献给了这片深蓝和那些钢铁巨鲸。
我的青春,我的热血,都融化在了深海几百米的寂静里。
我闭上眼,就能画出核潜艇上万个零件的图纸,我用耳朵,就能听出哪个轴承缺了油。
我救过濒死的潜艇,也从死神手里抢回过战友的命。
可这一切,都抵不过那张纸。
“王副主任,”我喉咙发干,声音沙哑得厉害,“这次的任务,094型核潜tou艇的反应堆冷却泵异响,是我带队排查的,提前规避了一场一级事故。报告您也看了。”
“我看了。”王副主任拿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皮都没抬,“技术贡献,我们会在年终总结里给你体现。但提干是另一码事,讲的是综合素质。老陈,你也要与时俱进嘛。”
与时俱进。
多么轻飘飘的四个字。
我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胸口堵得像灌了铅。
我默默地从怀里掏出那份已经写了无数遍,却一直没敢递交的退伍申请书,放在他桌上。
“这是我的退伍申请。”
王副主任终于抬起了头,他有些意外,随即那意外变成了讥讽。
“怎么?闹情绪了?老陈,你这个年纪,出去了能干什么?社会上更看重学历。在部队里,好歹还有个特级技师的待遇。”
他的话像刀子,一句句扎在我心上。
是啊,我快四十五了,除了会修核潜艇,我还会什么?
我像一棵在深海里长了二十五年的怪树,早已适应了那里的高压和黑暗,却未必能在阳光下存活。
可我不想再忍了。
尊严,比待遇更重要。
“谢谢领导关心,我想好了。”我挺直了背脊,转身就走。
走出那栋楼,正午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却看到提干公示栏前围着一圈人,上面贴着红色的公示名单。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目光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扫过每一个名字。
没有我。
意料之中,却还是心如刀割。
排在前面的,是一个叫李凯的年轻军官,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来部队不到三年。
我记得他,上次在模拟舱里,连最基本的压力阀手动操作都搞得手忙脚乱,最后还是我过去帮他解了围。
可他的名字,现在却用加粗的黑体字,印在那张代表着荣誉和未来的红纸上。
而我,陈东海,那个在核潜艇一线摸爬滚打了二十五年的“深海螺丝钉”,再一次被那道看不见的墙,挡在了门外。
胸中的怒火和委屈,像失控的核反应堆,在体内疯狂升温。
我几乎是逃回了宿舍。
那间十几平米的单人宿舍,是我在基地唯一的家。
我拉开衣柜,开始默默地收拾行李。
几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一套珍藏的维修工具,还有一本厚厚的、写满了笔记的工作手册。
每一件物品,都承载着一段记忆。
这把扳手,曾在四百米深海,拧紧过泄露的管道,冰冷的海水没过我的脖子,我只想着,潜艇不能出事。
这本手册,记录了我攻克的上百个技术难题,其中有好几次,都是教科书上没有的绝境。
小说《年核潜艇老兵提干被拒,递交退伍申请后,领导慌了》 第1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