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的传召渐渐频繁起来,间隔不过三五日。
沈明川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乐趣”——将我置于御书房一隅,如同摆放一件精美的瓷器,时而凝视,时而敲打试探。
我则愈发熟练地扮演着惊弓之鸟。
每一次入宫,都像是一场耗尽心力的演出。
应对他的问话,揣摩他的心思,既要满足他对这张脸的凝视欲,又要小心翼翼地不越过那条“谢梦宁”应有的界限。
同时,还要留下一点点足以让他持续困惑的“异常”。
这很危险。
几次三番下来,沈明川眼底的怀疑与困惑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沉淀得越发深沉。
他看我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批着奏折,会忽然停下笔,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
他在挣扎。
这种挣扎,让他烦躁,也让他更加不肯放手。
我乐见其成。
这一日,从宫中回来,竟意外地在府门内遇见了正要外出的谢贤。
“父亲。”我敛衽行礼。
“嗯。”他应了一声,忽然道:“青州节度使韩承嗣,昨日递了乞骸骨的折子。”
我面上露出茫然:“青州……韩大人?女儿似乎有些印象,是位很威严的老将军?”
青州,那是北境咽喉,更是林家倒台的关键一环。
韩承嗣更是当年指证我父兄“督运不力、暗通敌国”的关键人物之一。
“是啊,老将军了。”
谢贤沉默了片刻,又道:“你近日入宫,陛下可曾提及北境或朝中人事?”
来了。
他果然时刻关注着沈明川与我之间的动静。
我立刻摇头,“陛下只是偶尔问些琴棋书画,或是回忆些旧事,从未谈及朝政。女儿不敢听,更不敢妄言。”
“如此便好。记住为父的话,谨言慎行。去吧。”
“是。”我恭顺地应下。
回到揽月阁,关上门,我才允许自己泄露出真实的心绪。
韩承嗣乞骸骨?
沈明川这么快就开始清算“功臣”了?
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北境的局面正在发生变化。
这或许是一个机会。
我必须借助他人之手。
是夜,我再次潜出揽月阁。
我需要找到一个机会,再次“偶遇”那位裴侍卫。
运气不错。
在一处僻静角落,我看到他正独自一人,就着昏暗的灯擦拭佩刀。
我隐在暗处,从袖中取出那支白玉簪,指尖微用力,将其掰成两截。
声音极轻,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裴侍卫警惕地抬头望来:“谁?”
我走出,眼中泫然欲泣:“裴、裴侍卫?我方才在此散步,不慎将母亲留下的簪子跌断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断裂的玉簪的簪尾“明川”二字,清晰可见。
裴侍卫的目光凝固在那断簪之上,握着刀柄的手紧了又紧。
这是一次冒险的试探,赌他对旧主残留的忠悯,赌他对某些真相的知情,甚至赌他或许存在对林家的一丝同情。
终于,他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小姐若不嫌弃,属下或可试着寻匠人修补。”
我将两截断簪放入他掌心,指尖“无意”地擦过他的手腕内侧。
他浑身猛地一颤,霍然抬头看向我。
就在刚才指尖接触的瞬间,我引导了一丝金锁的温热气息,探入了他的经脉。
那是属于林柔历经生死涅槃后的气息。
与谢梦宁的柔弱阴郁截然不同。
他感觉到了!
他盯着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我赌对了。
我迅速收回手,“多、多谢裴侍卫。此事还请莫要声张。”
刚才那一刻,太过冒险。
若裴侍卫心怀歹意,或者直接禀报谢贤,我将万劫不复。
但值得。
关于我的身份,关于这支断簪背后的意义,关于那一闪而逝的、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接下来,只需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