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为盛景。

烧焦的国土，百姓尸横遍野，皇室女眷被逼套上铁链日日起舞。

此为，盛景。

我知晓，这并不是恩赐，而是陛下为了让契丹人玩的更痛快，套在我脖颈上的的枷锁。

他们以折磨我爹为乐，看曾经气宇轩昂的大将军如今变成条在他们面前连直起腰都做不到的大黑犬，眼睛都要笑出了泪。

「哈哈哈，狗爹和小狗崽。」

契丹人一脚踹在笼子上，我被踢翻，在笼子里撞到浑身青紫。

他们见状更高兴了，拍手叫好：

「原来就算是北齐的盛景公主，也要给咱们契丹做狗啊！」

我被锁在那四四方方的笼子，睡觉时不得不蜷缩起手脚，别说站起来了，连直起腰都困难。

让一个父亲，日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当畜生一样虐待，这是怎样残忍的刑罚。

他终于弯下了脊骨，对着那杀我同胞，残暴无比的契丹人摇尾乞怜，只为替三天未进一点油水的我讨一块馕饼。

契丹人将脚踩在他的头上，用力碾了碾，这才施恩那般将块干到几乎无法下咽的饼子扔到我面前。

当天夜里，我高烧，迷迷糊糊中听见我爹呢喃：

「北齐人宁死不降，想我宋家世代骁勇，却独独出了我这么个甘愿对那等畜生磕头的懦夫。

「但宁乐被封了公主，她绝不能死！求列祖列宗在天保佑，我愿用二十年寿命来换，佑她余生平平安安……」

我知晓，对亡国孩子而言，平安，只是能勉强苟活着而已。

那天之后，我变得更加乖顺。

好似他们把我当***，我就真的变成了畜生似的。

可我心底始终牢牢记得爹的话。

这世上，或许会有很多人把人当狗，但人自己，万万不能忘了自己是谁。

只要还记得，只要还有一天没忘，就不算丢了自己。

及笄那年，我被淑妃娘娘从笼子里接了出来。

我强行按捺住狂跳不已的心脏，跟在她屁股后，连珠似炮问她：

「齐妃娘娘怎么样，她还好吗？宁嫔姐姐最近住在哪？她是个怕吃苦的，落在这群畜生手里一定很难受吧？还有贵妃、贤妃她们……」

淑妃娘娘却突然停了脚步。

我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撞在她身上，有些奇怪地揉了揉闷痛的鼻子。

却听见娘娘道：

「宁乐，你已及笄，不再是小孩子了。」

她扔给我一包沉甸甸的东西。

「拿着这笔钱逃跑，能走多远走多远，去投靠你大哥，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我愣了：「哥还活着？亡国之仇未报，爹还在他们手里，我怎么能跑？」

她目光沉沉：「可你一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我怎么会是一人？

明明，我身后还有无数北齐将士，还有那么多前朝官员，后宫娘娘们……

淑妃娘娘说：「齐妃，那个脚掌磨破血染了重疾还要给大王献舞的贱女人，本宫早让人把她杀了。」

……死了？

那个弹得一手好琴，会教我舞剑，从那么高的楼梯上摔下来却没掉一滴眼泪的齐妃娘娘，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死了。

契丹人知晓，北齐女子最重贞洁。

可他却便要将她们的尊严踩进泥底，逼她们穿一层单薄纱衣，陪他们日夜笙歌。

没有命令不许停，就这么带着镣铐一直跳，永不停歇，直至香消玉殒那刻。

我也是这时，才终于意识到，淑妃娘娘变了。

她看着昔日姐妹一个接一个死去，看着身为一国之君的陛下贪图享乐，沉溺在荣华富贵里……她终于心死，向契丹的王低头了！

淑妃摸着自己小腹：「这里，怀着大王的孩子。」

我张开口，什么都还没来得及说，眼泪便先掉了出来。

她背叛了北齐。

娘娘说：「我是个很惜命的人。」

「北齐给不了我要的荣华富贵，它只能让我变成被人人践踏的野狗。

「可大王不嫌弃我曾是北齐皇帝的女人，他愿意要我，接纳我。」

她的手轻轻抚上我的脸：

「宁乐，你虽顶着公主名号，可血脉里，终究还是个贱民。

「你容貌已毁，就算是留在这儿，大王看见这张脸也只会觉得倒胃口。还是快些走吧。」

可是淑妃娘娘。

你的眼睛，真的很不会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