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的伤疤

这个时代能骑上红鸡公，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的了，虽然林场大多数人都还不认识王笠，但一看到他骑着红鸡公，就知道是级别不低的干部。

林场大多数地方都是山路，王笠早上八点就出发，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来到九大队的大队部。

王笠问了几个村民，很快就找到了陆雨住的地方。

那是两间简陋的夯土小青瓦房，在旁边还有一个茅草房，应该就是旱厕。

王笠将车停在房前，这里并没有院子，只是房前比较平整而已，平时可以用作晾晒。

这个时候生产队各家各户大多都升起了炊烟，但这里却很安静，房门虚掩家里应该有人。

很快房门打开，却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的小男孩。

小男孩穿的破破烂烂的，衣服明显是大人的旧衣改的，上面补丁多的都看不出本来的样子了。

而且王笠注意到，小孩除了瘦之外，嘴唇还有些微微泛紫，明显带着病态，是不正常的。

看到这个小男孩，王笠微微一愣，他下意识认为是陆雨的儿子。

而小男孩则好奇的盯着‘红鸡公’，这东西对他这么大的孩子确实有很大吸引。

“小朋友，这里是陆雨同志的家吗？”王笠和颜悦色的询问。

“我妈上工去了还没回来。”小男孩很老实的回答，这么大的孩子可能都没离开过村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戒备。

王笠还想再问几句，但小男孩已经走到‘红鸡公’旁，怯生生的问了句：“叔叔，我可以摸一下吗？”

“当然可以，你也可以上去骑一下，我给你扶着。”王笠想着这是陆雨的孩子，便主动扶着红鸡公，让小孩坐了上去。

小男孩非常兴奋，嘴里还滴滴的叫着，双手握着扶手，假装调整方向。

就在小孩玩的起劲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在两人身后响起：“浩浩，快下来，别给人弄坏了。”

听到这个声音，小孩连忙松手，王笠下意识的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朴素，身形瘦弱，可以用面黄肌瘦来形容的女人站在不远处，只是眉眼间还能看出几分熟悉的样子，可以确实就是曾经那个光彩照人的陆雨。

陆雨注意到王笠一直盯着她，便试探性的问了句：“这位同志你找谁？”

看着昔日青春洋溢的少女，变成眼前的样子，王笠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不过随即他还是笑着说道：“老同学，你不认识我了？”

陆雨仔细打量着王笠，忽然她低下头，还用手整理了一下发丝，有些不知所措的说了句：“你是王笠？”

王笠一愣，他没想到陆雨还能认出自己，毕竟两人差不多有十年没见面了。

“你竟然还记得我？”王笠下意识的问了句。

陆雨一直低着头，她走到浩浩身边拉着浩浩往屋里走，背对着王笠的时候才说道：“陆叔叔和林姨还好吗？来屋里坐吧，我这就去做饭。”

王笠跟了上去，同时顺口答道：“我被安排到林场工作了，爸妈他们都好，就是他们告诉我你在这的。”

陆雨没有再说什么，让浩浩自己玩一会，他就去灶台前忙着做饭，王笠也没闲着，很自然的帮忙烧火加柴。

一时间两人好像都不知道说什么，便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王笠觉得尴尬，主动说起了自己16岁就去了古桥村当知青，是今年才返城的。

陆雨始终没有去看王笠，也不怎么回应。

王笠最后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便问了句：“你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没见到孩子爸爸？”

现在王笠也知道为什么陆雨不能返城了，因为返城有明确规定，就是地方安排了工作，或者成家的就不能返城。

陆雨儿子都有了，肯定已经落户在这里，这个时候户籍管理相当严格，出门在外没有介绍信都寸步难行。

“陆浩没有爸爸。”然而陆雨却给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王笠一愣，这才发现浩浩是跟陆雨姓的。

“吃饭吧，乡下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只有将就着吃了。”陆雨端着搪瓷盆往隔壁房走，王笠起身跟上，他感觉得到陆雨不想讨论孩子的事。

吃饭的地方是陆雨和浩浩的卧室，就只有一张木床，一张书桌和一个柜子，都非常陈旧，另外就是角落里堆了几口箱子。

王笠很敏锐的发现，这里没有任何成年男***的痕迹，于是他也刻意回避开了与陆雨家庭和孩子相关的话题。

没有这些话题，两人好像也没什么可聊的，老实说这顿饭吃的很压抑，满屋子就听到喝红苕稀饭的声音。

王笠是赶着喝完的，他主动向陆雨告辞，不过作为青梅竹马，他还是告诉陆雨，自己就在林场机关上班，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去找他。

陆雨出于礼貌送了王笠一下，看的出来现在的陆雨很自卑，甚至有些怕见到王笠。

王笠骑着红鸡公离去，但他没有直接回场镇，而是来到大队部。

找到大队长，王笠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是陆雨的亲戚，这些年家里和她断了联系，想了解一下他的情况。”

王笠也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知道陆雨一个人在这地方生活，没有家人朋友，难免不会被当地人欺负，大队的干部知道他是林场领导，以后也就不敢为难陆雨了。

陆雨的事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听完之后王笠整个人都不好了。

“陆浩不是陆雨的儿子，说起来陆雨这姑娘也是可怜可敬……”

原来当年陆雨来到这里时，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女知青，两人关系与王笠跟高育良差不多，都是些相互帮助扶持，也是那段时间，陆雨逐渐走出了痛失双亲的悲痛。

但是好景不长，后来爆出了一件丑事，与陆雨同住的那个女知青勾引指导员，事情败露后那个女知青被批斗，一年后女知青还生下一个儿子。

故事说到这里王笠就基本猜到了，事实也确实差不多，陆浩就是那个女知青和指导员的儿子，只是生下陆浩后，女知青就上吊***了，而那个指导员早在半年前就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

这件事正好发生在七年前，也就是说陆浩已经六岁了，从六年前开始，还是半大孩子的陆雨就开始当妈，后来为了给孩子上户口，陆雨就将户落在了林场。

回去的路上王笠整个人都不太好，他总感觉这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心中也有对陆雨的同情和钦佩。

“陆浩已经六岁了，可看起来好小啊，应该是这些年吃的太差发育不良，下次带些东西去，都是苦命的人啊……”

又上了三天班，转眼就到了星期天，头天晚上王笠就在供销社买了许多东西，有日常用品，也有白糖调料，还有两个玩具，都是打算星期天去看陆雨和浩浩的。

王笠但临走时父母给了他三百块，这些钱够他花了，并且他现在的工资一个月也是一百出头，下个月就能领到手了。

这一次王笠熟悉了路，到陆雨家的时候还不到十一点，今天陆雨也没有去出工，红鸡公的轰鸣很快就吸引了陆雨和浩浩。

“浩浩，叔叔来看你了，这是给你买的玩具。”王笠首先与浩浩打招呼，还拿出了玩具。

浩浩顿时兴奋不已，这还是他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铁皮玩具。

陆雨连忙说让王笠破费了，但她看到浩浩那么开心，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跟我还客气什么啊？咱们也算打小一起长大的，如今又都在异乡，照顾你是应该的。”王笠说的很随意，但这话落在陆雨耳中，却让她又低下了头。

王笠今天还买了猪肉，甚至还带上了饮料，还是他和陆雨一起做饭，这应该是陆雨和浩浩这么多年吃的最好的一顿。

等吃完午饭后，浩浩又去房前屋后玩耍了，王笠和陆雨坐在屋檐下。

这一次王笠主动开口：“你的事我都听说了，真的很了不起，陆雨你在我心中一直都是那么优秀，记得当年在学校，你就是风云人物。”

“都是命运不由人，我没你说的那么好。”陆雨声音满是无奈的说道，可以想象她这些年有多苦。

“怎么没有，你长年都是年级一，还多才多艺，每次学校活动你都是压轴，我记得你画画特别厉害……”王笠讲起了陆雨的光辉过往。

但是他讲的正起劲，陆雨就双手抱膝，头埋在膝盖上呜咽的哭了起来。

王笠连忙蹲下身子关心的问道：“陆雨你怎么了？”

“王笠，我好心里好难受啊……”陆雨看起来很痛苦，像是长久的情绪压抑，在这一刻突然崩溃了。

王笠的手抬起，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拍在陆雨的背上，柔声说道：“陆雨，我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很难，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未来会越来越好，不管将来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帮你的。”

陆雨继续埋着头呜咽，不过等了片刻，她忽然抬起头，梨花带雨的看着王笠，而后说出了长久隐藏心底的秘密，也是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

“浩浩的生母叫韩丽，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更没有去勾引过谁，是那个畜生***了韩姐，事后他还给韩姐扣上了勾引***战士的帽子。”陆雨的双眸满是怒火。

王笠闻言也是一惊，但却又并不意外，他甚至能理解韩丽为什么将这个真相藏在心底多年，为什么当时没有申诉***。

因为王笠非常清楚，在那个时代不管陆雨和韩丽如何反抗都没用，反而只会引来更坏的结果。

那就是一个牛鬼蛇神坐庙堂，魑魅魍魉着金装的颠倒时代。

可以说陆雨最美好的年纪都生活中最黑暗的时代，先是父母被***，自己下乡保住小命，又眼睁睁看着韩丽遭遇不公。

陆雨并非这个时代的个例，还有很多类似的情况，她们就是那个时代的伤疤。

“在时代的洪流下，我们都是被裹挟的，好在终于等到云开雾散的时候了，最苦的日子都过去了，未来一定会一天比一天更好的。”王笠不怎会安慰人，他也知道以陆雨的性格也不需要安慰，她将这些宣泄出来，整个人也会轻松许多。

小说《名义：我成了高育良靠山》 第5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