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珠宝设计展的璀璨灯火,如同星河倾泻而下,
经过精密计算的冷白光精准地打在每一件价值连城的展品上,
让宝石的火彩得以最完美地绽放。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的微醺、皮革的昂贵气息,
以及若有似无的高级香水尾调。季欢年站在“海洋之泪”的独立展柜前,微微俯身,
专注地凝视着那颗深邃如极地冰海的蓝宝石。展厅的空调冷气很足,
她**的后颈感到一丝凉意,几缕柔软的发丝从挽起的发髻中滑落,拂过那片细腻的肌肤。
灯光下,她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鼻梁挺秀的线条柔和地融入侧脸。
“这种藤蔓镶工处理得非常精妙。”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身侧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巧妙地避开了传统爪镶的机械感,让这颗主石看起来,
像是被自然生长的藤蔓温柔托起的晨露。”季欢年微微一怔,直起身,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男人约莫三十出头,身量很高,穿着一身剪裁极其精良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
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他的五官如同刀削斧凿,眉骨深刻,
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而冷硬,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疏离感。然而此刻,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罕见地流露出一种专注的柔和,正牢牢地锁在她脸上。
他左手无名指上,一道浅浅的戒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像一道凝固的旧伤。
季欢年下意识地抚了抚耳边的碎发,指尖微凉。她迎上他的目光,清晰地回应道:“是的。
传统的四爪或六爪镶嵌,虽然稳固,但那种几何线条的切割感,
会破坏这颗蓝宝石本身蕴含的那种…仿佛刚从矿脉中剥离出来的、原始而磅礴的生命力。
这种藤蔓造型,不仅提供了足够的支撑,更重要的是,它模拟了矿石自然生长的脉络,
保留了宝石内在的灵魂和野性。”她的声音清润,带着一种沉浸于专业领域的笃定。
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和更深的探究。他唇角微扬,那点弧度冲淡了面容的冷峻,
递过一张简洁大方的名片:“周景川。
”烫金的字体在展柜的射灯下折射出内敛的光芒:景川金融集团CEO。“季欢年,
‘岁华’珠宝工作室。”她礼貌地回应,从随身的帆布工具包里取出一张素白的名片。
名片的质地朴素,只在右下角压印着一枚小小的、线条流畅的银色新月图案,
边缘处因为经常被取用而有了轻微的磨损痕迹。周景川伸手接过名片。他的手指修长有力,
骨节分明,在触碰的瞬间,
指尖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和掌缘一层薄而硬的茧——这触感与金融精英的刻板印象格格不入,
倒像是长期与金属、工具打交道的手。他的目光没有立刻离开名片,
反而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仿佛在寻找某个熟悉的印记,又像是在确认什么未知的发现。
片刻后,他才抬眼,声音低沉:“‘岁华’…这名字很衬你。如同时光沉淀下的光华。
”季欢年正想询问这句颇有些深意的评价具体所指,展会的广播适时响起,
提醒她预约的宝石鉴定专场即将开始。她只得匆匆颔首致意,转身融入衣香鬓影的人群。
她没有回头,自然也就错过了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复杂难辨的目光,
更没看到周景川解锁手机屏幕时,
保上那张他与一个笑容明媚、眼尾缀着小小泪痣的女孩的亲密合影——那个名叫许妍的女子,
拥有着与她惊人相似的侧脸轮廓。“‘岁华’工作室的季**?有位周先生送来的花,
请签收一下。”花店小哥抱着几乎将他淹没的一大束白玫瑰,站在工作室略显局促的前厅。
合伙人林妙放下手中的锉刀,挑了挑眉,看向刚从工作台后抬起头的季欢年:“周景川?
又是他?这位金融圈出了名的‘黄金单身汉’,最近出现在我们工作室附近的频率,
是不是有点过高了?”她拿起桌上那支被咬得坑坑洼洼的铅笔,在指尖灵活地转着,
“我可是听说,这位爷换女伴的速度,比他操盘收购案还利索。欢年,你确定要趟这浑水?
”季欢年放下手中正在镶嵌的月光石,起身接过那沉甸甸的花束。
浓郁却有些甜腻的玫瑰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她修长的手指拂过娇嫩的花瓣,
指尖不经意蹭到花束包装纸上残留的、属于送花人的一点微凉和那熟悉的薄茧触感。
这让她想起几天前,她因为送一份修改稿去周景川的高级公寓,无意间瞥见他宽敞阳台一角,
那盆被精心修剪、开得正盛的蓝雪花。一个金融巨子,为何会对园艺有如此耐心?
这个疑问当时就在她心头一闪而过。“他…和别人不一样。”季欢年的声音很轻,
像是在说服林妙,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她拿起笔,在图纸上勾勒一条流畅的弧线,
笔尖却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哪里不一样?
就因为他记得你喝美式要加双份糖?还是因为他每次出现都像个人形GPS,
总能‘顺路’买到你随口提过的街角那家**可颂?”林妙嗤笑一声,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几下,然后递到季欢年面前,“喏,你自己看。
他那个传说中的前女友,许妍,三年前‘金匠奖’的新锐得主,风光无限,
后来据说去意大利深造了。看看,像不像?”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瞬间攫住了季欢年的呼吸。
颁奖台上,一个穿着银色礼服的女孩正高举着水晶奖杯,笑容灿烂夺目。
季欢年的瞳孔微微收缩——照片上的女孩,
除了右眼尾多了一颗小小的、如同星子坠落的深褐色泪痣,
那眉眼、鼻梁的弧度、甚至微微低头时下巴收起的角度,
都和她自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双生姐妹!那种惊人的相似感,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让她握着笔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我们…目前只是朋友。”季欢年移开视线,放下笔,
换了一支新的。然而指尖残留的冰凉感,
起上周周景川送她的那条作为“相识一个月”礼物的蓝宝石手链——尺寸完美贴合她的手腕,
但那纤细精巧的镂空雕花藤蔓款式,怎么看都更适合骨架更小巧、手腕更纤细的人佩戴。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适感悄然滋生。林妙叹了口气,又翻出另一张照片:“再看看这个。
这是许妍当年获奖的‘星轨’系列代表作之一。欢年,你仔细看看这设计语言,
这元素运用…”季欢年的目光落在照片上那条以星辰和弯曲轨道为灵感的项链上,
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照片上的首饰与她呕心沥血设计、刚刚获得业内好评的“岁华系列”初稿,
在构图的核心思路上竟有惊人的七分相似!
尤其是那星月元素交织、强调流动感和空间错位的设计手法,如同一条冰冷的蛇,
瞬间缠绕上她的心脏。“欢年,”林妙的声音放软,带着真切的担忧,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我知道周景川条件好,风度翩翩,对你也似乎很上心。但有钱人的感情游戏,
我们普通人玩不起,也输不起。我不想看到你…最后变成别人的影子,伤痕累累。
”林妙的指尖温热,试图驱散季欢年手心的寒意。当晚,周景川如约来接她共进晚餐。
出门前,季欢年站在衣帽间的镜子前,
鬼使神差地换上了一件与林妙手机照片里许妍领奖时所穿款式极为相似的象牙白真丝连衣裙,
甚至模仿着照片里的样子,将长发松散地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镜中的她,气质清冷,
与照片上的许妍仿佛重叠。当周景川看到她时,眼神明显地恍惚了一瞬。那短暂的失神,
快得几乎抓不住,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了季欢年的眼底。他很快恢复如常,
唇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你今天…很美。
”他的赞美听起来依旧悦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他的目光扫过她空无一物的耳垂,状似随意地问:“我记得你有一对很别致的蓝宝石小耳钉?
今天怎么没戴?”季欢年心中猛地一沉。她确实有一对小巧的梨形蓝宝石耳钉,
是大学时获奖的奖品,但她从未在周景川面前佩戴过!他是如何“记得”的?
那对耳钉…难道也是许妍钟爱的款式吗?她感到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
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的微笑,坐进车内:“哦,出门急,忘在工作室的首饰盒里了。
”车窗外的霓虹灯流转,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变幻的光影,
掩盖了眼底深处翻涌的苦涩和自嘲。“岁华系列”在米兰的预展大获成功,
挑剔的欧洲买家和苛刻的评论家都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订单如雪片般飞来。
季欢年把自己关在酒店房间里,连续熬了三个通宵,双眼熬得布满血丝,
终于赶在回国前一天,完成了最后一份需要修改的细节设计稿。明天是她的生日,
也是周景川的生日。她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从随身的保险箱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的天鹅绒首饰盒。轻轻打开,丝绒内衬上,
静静地躺着一对袖扣。主体是七颗大小渐次、切割完美的矢车菊蓝宝石,
被极其精巧地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镶嵌在磨砂质感的铂金底托上。星芒锐利,轨迹流畅,
暗合着他名字里的“川”字(北斗七星形似古代水字“川”)。
每一颗宝石都是她亲自在矿区挑选的原石,每一道切割的棱线都经过她反复计算和打磨。
这是她耗尽心血,在无数个忙碌的间隙里,偷偷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
承载着她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隐秘期待。飞机轰鸣着降落在熟悉的城市。
季欢年握紧了手袋里的礼盒,指尖能感受到丝绒盒面柔软的纹理。她看了一眼手机,
昨天周景川发来的消息还停留在屏幕上:【临时要去深圳处理一个紧急并购案,三天后回。
生日快乐,等我回来补过。】她深吸一口气,决定给他一个惊喜。她没有回复,
也没有告知自己提前一天回来了。出租车停在周景川所住的顶级公寓楼下。
雨前的闷热笼罩着城市,天色阴沉。季欢年刷卡进入电梯,直达顶层。公寓厚重的实木大门,
竟然虚掩着一条缝隙。她刚想推门,一个清脆、带着几分娇嗔的女声毫无阻碍地穿透门缝,
清晰地钻进她的耳中:“景川!你居然还留着这个?”那声音里满是惊喜和亲昵,
“我都快忘了当初为什么要把这本聂鲁达的诗集送给你了!那时候真是…傻乎乎的。
”季欢年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四肢变得冰凉僵硬。她像一尊石雕,定在门口。
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她清晰地看到——客厅里,
一个穿着和她身上这件几乎同款象牙白连衣裙的女孩,正举着一个银质相框,笑靥如花。
而那张宽大的、她曾无数次伏案画图的意大利定制书桌上,此刻摊开的,
正是她视若珍宝、刚刚在米兰获得满堂彩的“岁华系列”最终设计图!周景川背对着门口,
身影在季欢年的视线里显得模糊而遥远。他的声音传来,
是季欢年从未听过的、一种近乎宠溺的温柔:“妍妍,小心点,这些设计图不能乱碰。
”他伸手,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地从女孩手中抽走了图纸,小心地抚平,
“这些都是要送去苏富比拍卖的重要作品。”被称作“妍妍”的女孩不在意地撇撇嘴,
纤白的手指甚至随意地翻动着桌上其他散落的图纸,姿态亲昵而随意:“这么紧张干嘛呀?
该不会是你那个…嗯…小替身的作品吧?”她轻笑出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我最近可是看到不少报道呢,都说这位新锐设计师的风格,跟我三年前的作品,
有‘异曲同工之妙’呢。啧,真是…缘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
狠狠扎进季欢年的耳膜和心脏。她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
鞋跟却不小心撞到了玄关处摆放的一尊沉重的青铜麋鹿摆件。
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公寓里格外刺耳。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
六道目光在骤然紧张凝固的空气里猝然相撞!季欢年终于看清了那个女孩的脸——正面看去,
像极了在照一面略微失真的镜子!同样的鹅蛋脸型,同样的杏仁眼,同样的鼻梁高度和唇形。
唯一显著的差异,是对方右眼尾那颗小小的、深褐色的泪痣,此刻如同一个烙印,
灼痛了季欢年的眼睛。真人许妍比照片更像她,
连左颊那个若隐若现、只在特定角度微笑时才出现的浅浅酒窝,都与她如出一辙!
季欢年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许妍眼中一闪而过的、混合着惊讶、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季欢年的目光越过许妍,落在周景川脸上。
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震惊、慌乱、一丝被撞破的狼狈,
还有…来不及掩饰的、对许妍下意识的维护姿态。他几乎是立刻向前一步,
下意识地挡在了许妍的身前,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这个动作,
比许妍刻薄的话语、比任何苍白的解释,
都更锋利、更彻底地撕裂了季欢年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侥幸和自尊。
她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暴露在聚光灯下的小丑,
所有的深情和付出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我回来拿点东西…”季欢年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胡乱地指向客厅另一侧自己的工作台,
那里放着她熬夜通宵、反复修改才完成的袖扣设计稿。她的指尖冰凉,抖得厉害。“晚晴,
我…”周景川试图向她走来,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真实的慌乱,想要解释什么。
但季欢年已经无法再听下去了。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冲向电梯。
电梯的楼层数字缓慢地跳动着,像钝刀子割肉。她一秒也无法等待,
猛地推开沉重的安全通道防火门,跌跌撞撞地冲进昏暗的楼梯间。
高跟鞋敲击冰冷水泥地的声音在空旷的楼梯井里发出刺耳的回响,
如同她内心世界崩塌的轰鸣。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下那二十八层楼的,肺叶**辣地疼,
双腿沉重得如同灌铅。当她终于冲出公寓大楼时,豆大的雨点毫无预兆地、冰冷地砸落下来,
瞬间将她精心挑选的白裙子浇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而单薄的轮廓。
小说《影子不燃月》 影子不燃月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