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抱着孩子追出城门,在浩浩荡荡的车队里,叫住姜季时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不是温柔疼人的姜家二少爷也不是与我同床共枕三年的夫君当我求姜季一同回家时他看着我们,像长袍上粘着的一粒米,急于拂去谁让你跑来的桃瑶,别忘了你是什么出身,还真以为能管到我头上来字字不提,却字字都表明,在姜季眼里,我还是那个微不足道的奴婢。...
“不会的,他是好人,一定长命百岁。
”我认真反驳狱卒,却换来他一声嗤笑。
“姜尚书贪墨百万两银,他的儿子算什么好人?”狱卒打开牢门,扑面而来的味道令我皱眉。
京城发疫病时,满街病骨便透着这种,绝望的味道。
我没有犹豫,正要进去。
隔壁牢房伸出一只伤痕累累的手臂。
我惶恐地像碰到什么脏东西,远远躲开。
姜季满眼不可置信,带着丝哀求。
“桃瑶,你不是来救我的吗?”姜家被判满门抄斩,我也是费了好些劲才打通死牢的门路。
贿赂狱卒便可用替死鬼,赎一人出来。
我看着姜季,满脑子都是他前世下令杖杀我们母子时的无情。
骨头碎裂的声音、孩子的啼哭,都盖不住他和郡主谈笑风生。
是我太傻,竟然妄想姜季会真心喜欢我一介奴婢。
此刻再多回想一息,我怕我都要忍不住,亲手杀了姜季。
狱卒以为我在纠结赎谁,出言提醒。
“这人无残无疾,你要赎他,。
...
七岁时,我经两次转手,被卖入姜府当奴婢,分到二公子院里。
姜季生得唇红齿白,打小就招丫鬟们喜欢,我也不例外。
我性子肉,总做错事,姜季都会在管家面前替我说好话。
吃不完的点心果子,他也只留给我一人。
院里的丫鬟们都说,姜季以后肯定会将我收房。
我不敢妄想,但心里欢喜。
后来姜大人被查出贪墨赈灾银子,姜府被判满门抄斩。
我寻遍下九流的门路,才找到救姜季的方法,却没那么多银子。
姜季曾说,等我攒够一百两,就帮我脱去奴籍。
他会收我为良妾。
就算是正头娘子,也不能随意将我买卖。
听起来,真是极好的归宿。
我也有机会做人,而非像个货物。
可我攒了很多年,也只得五十九两。
要救二公子出来,只能在死牢跪下,磕头求人。
那时,狱卒嘲我。
“天生的丫鬟命,恢复了自由身不珍惜,还上赶着给人做奴婢。
”我被他说得一愣。
不知自由是何稀罕物。
...
我赶着牛车,把大公子姜执接出了死牢。
枯草上的蝇虫还不等靠近,就被我挥舞着树枝赶走。
一路上行人捏着鼻子,纷纷避让。
我听见好些人在猜测,这车上拉的是死人,去的地方也是城外义庄。
我有些怕,每行过一条街,便要找个角落停下,去探一探姜执的鼻息。
姜执是尚书府嫡出的公子,君子如玉而端方。
他十七岁廷试第一,被陛下钦点为状元,是京城最风光的少年郎。
姜家卷入贪墨案后,姜尚书自缢,朝廷只得审问下一任姜家家主姜执,逼问他赃款下落。
姜执受了刑,一条腿废掉,骨头露在外面,伤口已然开始腐坏。
狱卒说他活不长了,甚至连姜家问斩那天可能都撑不到。
救也是白救。
我走遍京城的医铺,都没找到肯为他医治的大夫,最多赊我两幅汤药,剩下的听天由命。
我一路哭,一路回到住处。
姜执虽是文人,又残又病着,削瘦脱形。
但以我的力气,还没法将他安。
...
姜执能力出众,年纪轻轻就已开始帮姜尚书分忧解难。
他对府中之事鲜少过问,如远山高竹,难以亲近。
前世我只与他打过两回交道。
一次是尚书府被抄家前,姜尚书自缢。
姜执做主发还所有下人的卖身契,给了我们自由。
我壮着胆子问他姜府今后会如何。
他答:“朝廷自会明察秋毫。
”姜执脸上并无忐忑,一如既往的平静,像结了冰的湖水。
一次就是我被姜季打到重伤,奄奄一息。
本以为早就死掉的姜执,拖着残肢出现,送我们娘俩最后一程。
不论姜执如何从死牢出来的。
起码三年后,他还活着。
想到这,我摇着扇子,将熬药的火催得更盛。
也许真是吉人自有天相,两副药下去,姜执面上有了血色。
精神好些时,也会与我说两句话。
大多时候,都是他问我答。
我隐去桃瑶的身份,谎称自己是灶房的婢女,尚书府仆从众多,姜执不疑有他。
知道大公子爱书,他现在行动不便,。
...
浑浑噩噩地走到巷口,我才发觉扳指还在手心里攥着,也忘了买包子。
此时再去,只怕已经卖完。
我暗暗自责。
早知就不该跟姜执说那是最好吃的包子,还夸口连尚书府的大厨都比不了,徒增期待。
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
怕姜执察觉,我在院里灌了好些水,直至肚子微微鼓起,才推门而入。
“大公子,我今日在外面吃了两碗馄饨,野菜馅的,差点鲜掉了舌头……”我看到摔倒在地的姜执,嗓音卡在喉间。
踉跄着扑过去,发现他身上好凉,鼻息也几乎探不到。
怎么会这样?!出门前,姜执分明还说过,他会等我回来。
我急得一遍又一遍去搓姜执的胸口,大声喊着姜执的名字,妄图用这种蠢笨的方法,将他唤回来。
我一刻未停,可手腕酸疼的厉害,眼睛也有些花。
只看着身前的男子,苍白到越发像张纸,好似轻轻一扯就破。
我向后跌坐在地,再没了力气。
斜阳铺满院子的时候,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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